第十四章_平生相见即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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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其实,御街上除了凤鸣楼还有不少小倌馆,毕竟设定里本朝男风盛行嘛。

  于是在经过这些红灯区的时候,赵奕之紧紧地拉着贺平安的小爪子,生怕他被人拐跑了。毕竟,一个衣着朴素、操着外地口音、十五六岁的可爱男孩子——这是多么适合被拐卖的设定啊!

  总算到了凤鸣楼,赵奕之领着平安驾轻就熟的拐到夕晖阁。

  只见谢东楼正在阁上坐。这人,与花相交映,散着发、斜斜靠在朱红柱边,见人来了,轻轻一笑,扬起白玉杯,唱到,“好花需映好楼台”。

  “修傍秦关蜀栈战场开!”赵奕之脱口接到。四书五经他是一窍不通,但是什么词儿啊曲儿啊的,只要这青楼姑娘唱过一遍,那他便是过耳不忘。

  “这孩子,是谁?”谢东楼指着平安问道。

  “我爹同乡的儿子。”说着,赵奕之拉着贺平安交付到谢东楼手上。

  “我还有急事,谢大人帮忙看着孩子吧……”

  于是,就像大人们逛街时最喜欢把孩子扔到儿童乐园一样……赵奕之把小平安扔到谢东楼这里就急急忙忙找他的花姑娘去了。

  谢东楼站起来,打量着贺平安。

  乌黑墨发,柔软地贴在脑后,用一根白绳轻轻束起,一根也不乱。衣服微微发旧,从布料来看,家里可能不太富裕。但是即使只是一块粗布,也可以收拾的得体漂亮,比如说这衣服一定是贴着少年身子仔细剪裁的,把少年那比起同龄人略显单薄的身线衬得十分挺朗。而且颜色也选的刚刚好,清清秀秀的月牙白。若是换一个颜色便总嫌少了几分韵味。

  再看相貌。乍一看只是觉得清秀,再仔细看,又觉得这样便刚刚好。浓墨轻画的双眉仿佛是哪个丹青大师沉吟良久,才缓缓画上去的。一双凤眼顾盼生辉、流转似水,眼角微微上翘在一个刚好的角度,再多一分就过媚、再少一分就太懒。好看的悬胆鼻从正面看含蓄,从侧面看单薄又俊朗。两瓣唇,微微张着,仿佛含着笑意、又仿佛欲言又止。

  少年的五官仿佛都长在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看似平常,推敲起来却完好到不可改动一分一毫。

  难描难画。

  不见得倾城倾国,但是却难描难画。

  谢东楼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娘把你养得可真好。”

  “是呀。”小平安也冲着他笑。

  然后谢东楼继续喝着他的酒,小平安坐在一边吃点心。

  “你也来一杯?”

  “嗯。”平安接过酒,杯子一仰,喝下了肚。

  谢东楼原本是逗着玩的,没想到这孩子真的喝了。再喂一杯,又喝了。接着,杯杯酒下肚,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你喜欢喝酒吗?”谢东楼问道。

  “不喜欢,可是师父喜欢让我陪着他喝酒。”

  “师父?你还有个师父啊,是什么师父?教喝酒的师父?”

  平安刚想开口,又摇摇头,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其实此刻,瑾夏儿姑娘也一直都在,毕竟她就住在夕晖阁嘛。坐在白色的帷帐里,轻轻地弹着琴,与背景很好的融为一体。

  方才赵奕之拉着这孩子过来,瑾夏儿还想,哪有带着小倌逛妓院的?观察半天才又觉得,其实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估计连自己进的是妓院都不知道。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弹着琴、胡思乱想着。

  忽然,白色的帷帐被掀开了,瑾夏儿一愣。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姐姐,这曲子我听过。”白衣少年说道。

  诶?他想表达什么?瑾夏儿思考着,这清平调要多平常多平常,听过,行啊,所以呢?

  白衣少年走到她的琴旁,俯下身子,伸出白皙的手,一寸一寸的量着。抬头,笑道,“正好和我师父那个琴一样长。”

  但是瑾夏儿还是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这个曲子我师父也喜欢弹,但是琴声比姐姐的清亮,我就寻思是不是姐姐的琴太沉了。”“瑾夏姑娘,他这是嫌你弹得不够好啊。”谢东楼笑道。

  “不是姐姐弹得不好,是琴板的问题,底儿太厚了,回声不好。”

  “那怎么办?把琴板削薄一层估计琴也得散了。”

  “不用削薄,我雕一层镂花这琴的声音就好了。”

  “沉就沉吧,不必麻烦小公子了。”瑾夏儿笑道。

  这琴瑾夏儿可是很宝贵的,至于她为什么很宝贵呢,我们还要从陆沉他娘说起。

  陆沉他娘还活着的时候琴弹得很好,而瑾夏儿的琴技就是陆沉他娘亲手教的。

  这琴,也是陆沉他娘送的。不是什么好琴,寻寻常常的。可是也伴了瑾夏儿十多年的光阴。

  望着那在阳光下微微发光的新弦,是陆沉不久前才帮她换上的。

  “你猜它本来该多好听?”白衣少年笑道。

  瑾夏儿一愣,把手放在琴上,细细抚摸着。她打量着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真的可以使琴声变得好听?镂空雕刻可是要技巧的,而且就算雕的好雕错位置了也是白搭。琴板本来就只有一本书厚,雕错一点整个琴也就毁了。

  “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把琴雕好?”谢东楼忽然问道。

  “十分。”平安肯定的答道,“我不懂音律,但是花样还是记得熟的,这琴和我师父那把一模一样大,按着师父的雕花就好了。”

  “瑾夏姑娘,要不让他试试?”谢东楼提议道。

  瑾夏儿踌躇半天,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于是瑾夏儿就答应了他。

  平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好像竹简一样的羊皮卷,打开,二十多把各式各样的小刻刀排列开来。

  “这玩意你还随身携带?”谢东楼叹道。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啊。”平安仿佛自言自语般回答道,精神,已经完全被那琴吸引了。

  打开一个细竹筒,露出一根短短的勾线笔。再把竹筒帽也拧开,原来是个小墨水瓶。

  谢东楼和瑾夏儿都觉得这还真是个精致的小东西。

  平安盘坐在地上,闭起眼睛回忆着师父的琴的模样。他虽然读不好书,但是雕花的花样却是扫一眼就可以过目不忘。更何况,那琴陪伴了他七年。

  起笔,开始在琴板上细细描画。头压的很低,整个身子都几乎趴在了琴上,手却稳极了,一条贯穿整个琴身的云线,从左到右,整个人随着线条行云流水的滑过去,毫不迟疑、首尾粗细一致。

  在描画的过程中,少年那一头柔软的散发总是滑到胸前,散落在琴上,十分扰人。平安就拿起一根毛笔当做簪子,把头发全都绾起来。有几缕纤长滑落在颈项间,也懒得在意了。

  谢东楼走过去看看,一副工笔画已经慢慢显现在琴板上。少年看起来似一个性格松散柔弱的人,画起画来,却是极端的谨慎严肃,一片瓦砾一根松叶都不肯放过。若不是谢东楼亲眼看着他画的,定以为是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师傅的作品。

  描完线,便开始雕刻。只见贺平安刚才还又慢又稳的小爪子现在简直是运转如飞。右手快得只看得见残影,木屑像雪花一般在天上纷飞。

  谢东楼目瞪口呆的看着贺平安那个同时玩转着二十多把刻刀的小爪子,怀疑他会不会其实是什么黑暗组织的暗杀高手。

  就这样,贺平安从白天一口气雕道了晚上。幸亏赵奕之也和姑娘们玩到了晚上,才没叫他回家吃饭。

  雕完了,小平安虚弱的嘤嘤两声就倒地上睡着了。

  赵奕之只好抱着他回家睡觉。

  瑾夏儿忐忑不安地拨弄了一下琴弦。

  荡——

  只一声,就使她失了神。

  拨云见日。仿佛这琴声,前十年都被云雾重重遮绕,现在,才透出了阳光。

  瑾夏儿心想,差一点,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琴原来还可以有这样好的声音。

  入夜,寂寥无人。瑾夏儿还坐在夕晖阁中,轻轻拨弄着琴弦。月光烛影在琴上摇曳,瑾夏儿自言自语着,“你这琴呀,真是好福气。”

  黑衣少年仔仔细细的为你换弦。

  白衣少年认认真真的为你雕花,

  二人虽然素不相识、从未见面。

  这琴声、却把他们的心思,合成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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